苏梁

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。

【齐袁】伟大友谊



最后考核结束,除了善后的人员留下,三中队的新老南瓜连同友情出演的二中队都被拉上了武直,一大帮人降落到A大队操场上时,已近深夜。

袁朗第一个跳出机舱,他抓了两下头发,生长在西南边陲某林子里的一小片叶子随着这个动作缓缓飘落,他又呼噜了两下,才半转过身。

三中队的队员在他身后懒散的凑成一堆,不时头碰头的交流几句,刚经历过一场考核的南瓜崽们则自动自觉的排成笔直的一列。袁朗借着远处昏暗的一点灯光看过去,那些年轻的脸上表情各异,余怒未消的、不安的、兴奋的甚至是懵懂的,唯有排在末尾的齐桓脸上一片平静。

那是已经下定决心的人才会有的平静。

袁朗收回目光,几不可闻的哼了声,逆着光的脸上露出点模糊的笑意,他故意停了会,看着老南瓜们都眼巴巴的瞅着他,才舔了下牙尖,慢吞吞的比了个解散的手势。

操场上一下子热闹起来。

这次考核的结果很不错,六个人的表现都各有亮点,早已经按耐不住热情的队员们一拥而上,扒拉过自己同寝的南瓜崽,努力向即将成为他们兄弟的人释放善意,其他人也跟在后面捶打笑闹着向宿舍楼走去,很快,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齐桓。

袁朗慢悠悠的跟在大部队后面,齐桓就跟在袁朗后面。

等齐桓终于跨进宿舍门,袁朗已经靠坐在书桌前,好整以暇的等着他。

屋子里静悄悄的,齐桓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,也许他像一只感到危险的兽一样,已经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。

相比之下,袁朗要放松的多。他咬着一支烟,声音有点含糊不清的柔软,轻声问,齐桓,我的打火机呢。

齐桓道,书架上面。

那地方明明离他更近,一抬手就能够到,他却真的只是回答而已,背脊挺直的站在原地,纹丝不动,拒绝的姿态十足。

可袁朗向来不会看人脸色。

就连唇间咬着的这支烟,都是在罚站时,从大队长办公室顺来的。

于是他眯起眼,对着齐桓扬了扬下巴。

齐桓都要气乐了。

他很是想不通,在部队这种纪律森严的地方,怎么会养出袁朗这样任性妄为的性格。然而齐桓也没有打算去挑战上级的权威,所以他很快丢掉这种冒犯的想法,伸手取过打火机,往前两步,熟练的给袁朗点上烟。

暖融融的火苗一闪即逝。

袁朗惬意的呼出一口气,才道,考核之前,我被大队长叫到办公室……唔,罚站了两个小时。

齐桓愣了下,随即想到选训时,袁朗对他们花样百出的惩罚,负重跑十公里又或者375两个来回都算是轻的,他决定不说话。

袁朗接着道,原因是大队长认为我过于针对你了,他觉得啊,身为教官,就要雨露均沾,不能犯低级错误,看到好苗子就移不开眼。

说到这,袁朗上下打量了几眼齐桓,拖长声音问,你觉得呢?

齐桓平静的回答,这是您的地盘,针不针对的,您说了算。

你这么说,就是有不满了?

没有。教官,真的。

齐桓,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,你也许对我有误会。

不,我认为我很清楚您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
哦,那说说看。

没必要了,不用等评估会,我现在就可以给您答案,我会离开的。

袁朗不吭声了。

沉默重新占据了这片空间。

直到一支烟燃尽,横隔在他们之间的薄蓝色烟雾缓缓散去,袁朗低垂着眼,面无表情的样子清晰的展现在眼前。

齐桓松了一口气。

他感觉自己更适合面对一个不苟言笑的教官。

是的,无论袁朗在其他人面前什么样,妖孽、戏谑,傲慢甚至是恶劣,面对齐桓时,都只有一个表情——冷漠到威严,近乎不可侵犯。

当他故意不屑的把选训的新人贬低得一文不值时,还没完全放弃骄傲的天之骄子们只会想要扑上去揍他,可当他像一个真正的长官那样下命令时,达不到要求的人只感受到屈辱。



在齐桓二十二年的人生中,称得上是平安顺遂,他就像是一棵树,坚韧,挺拔,守着脚下的土地,去做好每一件分内之事,并在这个过程中,一步步走向目标。即使真有做不到的,他也不会强求。

可偏偏袁朗出现了,毫不留情的告诉他,看,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你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,就是有你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。

再一次被加罚跑步的时候,齐桓小心翼翼的调整呼吸,喉咙里火辣辣的痛,他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一口热血喷出腔子,脑子里混沌一片,眼睛也被流进来的汗水蛰得睁不开,模糊的视线里,只有袁朗站在终点的身影。

他笔直的跨立着,不复面对其他人时嚣张的无赖样。

扔在车上的外套也重新穿好,军装严谨,肩章上闪着冷芒。

齐桓狠狠抹了把脸,不敢再去看第二眼。

 
 

后来齐桓成为三中队副,站在袁朗身后三步帮他削南瓜时,回忆起这段经历还是会窘迫。就算被重点照顾了,他的训练强度依然达不到正式队员的一半,袁朗看见他每天犹如先烈附身,摆着一张视死如归的脸,说不定转头就会笑到肚子疼。

可当时就是觉得,那是他无法逾越的高山。

忠诚的士兵永远不会后退。

齐桓决定,死也要死在征途上。

 
 

当然,选训时也不光都是痛苦的回忆。

比如他们刚来的那个星期,格斗训练时齐桓被人一次次地摔在泥坑里,他下意识的寻找袁朗的身影,发现那人双手撑在身后,正坐在草地上懒洋洋的晒太阳,顺便对他们进行精神层面的打压。凭借着可以与狙击手媲美的良好视力,齐桓可以清楚的看见,袁朗那毛刺刺的头发上,不知何时落进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,他浑然不觉,翻个白眼跟卖萌一样。齐桓噗的一下笑出来,被呛进了一口泥。

比如不知道与教官们的第几次冲突,有些感冒的32号过于激动,一张口竟然打出了一个大鼻涕泡,一时间场面无比尴尬,大家都又气又愣,最后还是袁朗的笑声打破了安静,笑完了之后,他大发慈悲的只给32号扣了两分。

再比如每天熄灯前的半刻钟,是为数不多可以供他们自由支配的时间。齐桓上铺的22号把他扛圆木时的灵感无私的分享给大家,他决定以后称呼袁朗为袁扒皮,非阶级敌人不能形容他对袁朗的痛恨,并把这个外号的优先使用权无偿让给了齐桓。

是十九号的存在,给了我莫大的安慰。

老弟,真惨。

说起来,教官为什么跟十九号过不去?

也许是大个子看起来适合杀鸡儆猴。

哼,更可能是他妒忌十九号看起来比他高。

那六号不是更高?

我们十九号不一样,我们不光高!

还帅!

优秀的人总要遭受偏见~

十九号,兄弟们挺你!

别低头!

袁朗会笑!

于是大家一起小声却放肆地笑了起来。

作为话题中心,齐桓安静的听着他们胡侃,但其实,他很清楚被针对的原因。

 
 

齐桓早就见过袁朗。不光见过。

他二十岁生日时,意外得到了两天的假期,几个圈内朋友把他拉到了距离驻地不远的一家酒吧,那里格调不俗,有歌有舞,有美酒,还有同去放松的袁朗。

难以想象,在床上时,袁朗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人,包容着齐桓的青涩冲动和无度索取,而且他身材好,宽肩细腰,柔韧的身体可以轻松摆弄出任何姿势,给两个人都带来了不错的体验,于是有了第二次,第三次,更多次。

然而时间一长,齐桓感到了不安。

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,提上裤子跟谁都是不亲不疏,不远不近,隔了一个世界般无从靠近,他翻来覆去的想,只觉得朋友、情人又或者是床伴都不能定义他们的关系。

齐桓也拿这个问题去问过另一个当事人。

情事刚过,袁朗正伸手去够地板上散落的外套,昏黄的天光落下来,从脖颈到腰窝,削薄的骨构成一条熟悉的线,等摸到烟盒后,他又转过身躺好,那片光亮就转移到他的脸上,照出棱角分明的一张脸。

我们嘛,他思考了一会,认真道,谈感情就幼稚了,既然一起敦过伟大友谊,勉强算得上革命同志吧。

那时候齐桓就想说了,这个人啊,平日里轻佻极了,说句话都爱紧贴着你如同诱惑,可稍微正经起来,简直让人、让人神魂颠倒。


 

齐桓。

到底是袁朗打破了平静,他点了第二支烟,自言自语一样,嘟囔道,我削过两茬南瓜了,就你最他妈难搞。

声音低沉,喑哑,又带着难以察觉的委屈。

齐桓喉咙发紧。心头淤血。

他深呼吸了两下,才能平静的开口。

袁教官,他说,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想让我留下来,部队里有多忌讳这种作风问题我清楚,但直到今天考核结束,回程的时候我才想通,你比我考虑的更多,你故意被俘,是在考验我。

袁朗摸了摸鼻尖,哦,你这么想啊。

不是么?你不相信我,觉得我会因为私情,在战场上失了分寸,而我的表现印证了你的想法。齐桓抿了下唇,愤恨又无能为力,袁朗,我确实做不到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。

哦——你就这么想啊——

被变相表白的人好像挺高兴似的,微眯双眼,舌尖抵着牙齿笑了下。

齐桓一瞬间感觉背后发毛。

他镇定了下,以不变应万变的看着袁朗露出了那一贯意味不明的笑容,离开书桌,就近躺在了齐桓的床上,平整的床铺被压出身体的轮廓。

躺好之后,他闭着眼叹气道,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。

那语气,就等着齐桓好奇的问,什么梦啊?

于是齐桓板着脸,纯粹捧场的问,哦,什么梦。

袁朗立刻来了精神,手肘压着床栏往上靠了靠,眉飞色舞道,我梦见我啊,种了一大片南瓜,每天早起晚归,精心伺候,付出了所有的爱和心血,好不容易开花结果,就要长成了,其中一个臭南瓜竟然卷起铺盖,打算跑路了。

他的声音染上了痛心与无奈,齐桓,你就跟这臭南瓜一样,脾气又倔又硬,看起来挺靠谱,犯起浑来能气死个人,啊,现在又加一条,胡乱揣测上级意图……齐桓,我就说你误会我了,起码,我对你今天的表现很满意。

真的,不掺杂一点私人感情,单纯以教官的角度来看,你的想法是够大胆,连我都有点惊讶,不过准备工作做的够仔细,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不错,单枪匹马就敢混入敌营,正气凛然的一张脸扯起谎还挺能糊弄人,老二明知道你的底细,还要陪着装模作样虚与委蛇,一通胡侃下来竟然没抓到漏洞,气的他中午都没吃好饭。

而且考验倒是有,不过不是对你,是针对15号的,我可是只当着他一个人的面被俘的啊,你最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污蔑,本队长不予接受。

齐桓咳了一声,看着袁朗一副我比窦娥还冤的样子,将信将疑。他倒是对15号印象深刻,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,爱粘人,格斗成绩却数一数二,身为军校的同门师弟,这家伙对袁朗简直是盲目崇拜。

选训期间,热衷于杀一儆百的袁朗一天能摔他个十七八回,最后爬起来时,15号满脸通红,别人还以为他是气的,其实是激动的。

到现在齐桓都记得那句惊为天人的话,他面对一帮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眼睛都气红了还好心安慰他的人,天真无邪的感叹道,你们说,我师兄,他怎么就这么厉害呢。

22号差点没扑上去咬他。

齐桓好笑的想,如果是他的话,确实更有理有据些。

不仅如此,袁朗瞥他一眼,继续道,如果今天遇到危险的是其他人,你就会坐视不理吗?不论什么感情,珍视你的队友并不是一件错事。

齐桓的表情松动了点。

他握紧了拳,松开,再握紧,反复几次,终于下定决心,可你还……还对我……

齐桓,袁朗打断他的话,语气柔和得不可思议,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痛苦,但无论怎样,无论你受到了多少委屈,请相信那只是有意为你设置的一个绝境,现在,你跨过去了。

齐桓呼吸一滞,感觉心跳如鼓。

这句话里包含的理解杀伤力真大。

大到让他忍不住怀疑,这一切也许都是假象,他其实正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,袁朗藏在瞄准镜后面,对着他的心脏狠狠开了一枪,血液迅速流失,让他精神恍惚,失去判断力,反应不能。

齐桓抹了把脸,再睁开眼,还是这个房间。

窗户开着,夜风倒流进来。

周围月光荡漾。

袁朗又躺了回去,翘着二郎腿,晃啊晃的,还朝他勾勾手指。

玩世不恭的姿态,眼底却一片温柔。

谁能拒绝这样的袁朗。

齐桓想,反正我不能。

于是他义无反顾的走过去。

等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时,袁朗就纡尊降贵的凑过来。

齐桓同志,他用那特有的暧昧俗气,捉摸不透的语调说,想开了就好,以后——

 
 

友谊长存啊。


 
 

END.



 
 

只敢写写年轻的队长,还一路跑偏,写完之后有种唐突佳人的感觉(:з」∠)_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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